梦

王俊良

“别做梦了”，是一句国人常用来嘲笑和揶揄身边人，对人生不满的想法和追求的否定。然而，作为心中努力想要实现的目标，梦想无疑是对未来的一种期待。

《红楼梦》把梦分为两种：一是现实的梦。如元春省亲的铺张浮华，梦境终需真金白银作为铺垫；一是虚幻的梦。像贾宝玉梦游太虚，一切美好都是幻境的水中月！孔子的梦做得急迫，充满时不我待意味，“甚矣吾衰也！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”；庄子的梦充满浪漫，以至于“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，胡蝶之梦为周与”；李白梦游天姥，与神仙相携执杯，和明月对影成三；陆游的梦做得豪放，“夜阑卧听风吹雨，铁马冰河入梦来”，无苏轼“梦回拾得吹来句，十里南风草木香”的确幸，无杜牧“十年一觉扬州梦，赢得青楼薄幸名”的缠绵，更无李煜“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”的婉约！

当然，以梦做幌子，故意杀人立威的曹操，不足以梦论；江淹为避免因才罹祸，编造梦一美丈夫，自称郭璞，谓淹曰：“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，可以见还”。淹探怀中，得五色笔以授之。尔后为诗，不复成语，故世传江淹才尽。司马迁为证“君权神授”，编造刘邦生母，梦中与神做爱的桥段，“刘媪尝息大泽之陂，梦与神遇”。为增加真实性，安排刘邦他爹作目击者，言之凿凿说“时雷电晦冥，太公往视，则见蛟龙于其上。已而有身，遂产高祖”。

李世民杀兄屠弟之后，经常夜梦遭人追杀。非秦琼、尉迟恭做门卫，不得安枕；宋真宗位袭太宗，为证“斧声烛影”清白，夜梦神受天书，果然“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，由黄帛曳左承天门南鸱尾上，守门卒涂荣告，有司以闻”！大人物做梦都带有某种神性，指东是为打西。往往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，云里雾里让人不明就里。

《南史》因袭司马迁《史记》造梦旧俗，状南齐名将张敬儿出身不凡，照例安排其母做了一个梦，说张敬儿“其母于田中卧，梦犬子有角舐之，已而有娠而生敬儿， 故初名苟儿”。自幼不事生产，独善弓马的张敬儿，却“性好卜术，信梦尤甚”。长大后，领兵打仗时，很少谈兵书战策，却好用梦忽悠部下，“未贵时，梦居村中，社树欻高数十丈；及在雍州，又梦社树直上至天”！

张敬儿妻尚氏，深谙“忍痛易，忍痒难”道理，明白丈夫张敬儿痒处所在。把丈夫每一次战绩的取得，都恰到好处地对应一次自己做的好梦，并以现实为依据推演成真好梦，直让张敬儿意乱心迷，“吾昔梦一手热如火，而君得南阳郡；元徽中，梦一髀热如火，君得本州；建元中，梦半体热，寻得开府；今复举体热矣”！按尚氏的逻辑，她热一次升一次官，“半体热”位列开府，“举体热”就该觊觎皇位了？

尚氏的梦境，终成压垮张敬儿最后一棵稻草。那么，压垮淳于棼的稻草是哪一棵呢？《南柯太守传》云，身为淮南节度使副将，因酒后冒犯上司遭去职的淳于棼，理想也只能在梦中实现。一天，酒后廊下小憩。梦见自己来到槐安国，被招为驸马，且生有五男二女，实现了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理想。故事的转折，源于公主病逝，战败遭贬。

恰在此时，“别做梦了”一声大喊，淳于棼被家人叫醒。他“见家之僮仆拥篲于庭”，感叹“梦中倏忽，若度一世矣”！低头一看，刚才梦中一切场景，恰自槐下蚁穴也。呜呼，酒后游弋于南柯一梦的淳于棼，羡煞一生既无酒也无梦的芸芸众生！

可见，无论男人曹操、张敬儿、淳于棼，还是女人刘媪、张敬儿他妈、尚氏，做梦的目的，就是打开《多啦A梦》开关。《梦的解析》告诉人们：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。是自己向自己学习的过程，是另外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