义乌商报·群言堂·格竹子与格君心
2025-11-01 14:02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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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格竹子”与“格君心”

王俊良

按朱熹“格物”之“格”,践行“众物必有表里精粗,一草一木,皆涵至理”的王阳明,“格竹子”格了七天七夜,差点把命“格”掉。王阳明终于醒悟,“纸上格物,如《孟子》‘大人格君心’之‘格’”。

“格君心”真比“格竹子”容易吗?其实未必。《明史》中,有两则王阳明“格君心”实例,都发生在正德年间。前者,是“正德元年冬,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。守仁抗章救,瑾怒,廷杖四十,谪贵州龙场驿丞”。时任兵部主事的王阳明,明显做了一件别人偷驴他拔橛的傻事。

事件源自首辅刘健、谢迁二人,因弹劾宦官刘瑾被拒愤而辞职。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上疏下狱,有职责所在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味。此时的“君心”,明显在宦官刘瑾一边,不在首辅刘健、谢迁一边。自以为是的王阳明,非要实践一下“格君心”的威力。结果是君心没格成,被当众扒掉裤子,美美地享受了一次“庭杖”滋味,谪戍贵州龙场驿,做了一名驿丞。

后者,发生在正德十四年。王阳明平“宁王之乱”,却影响到“帝时已亲征,自称威武大将军,率京边骁卒数万南下”。最终,以“又欲令纵宸濠湖中,待帝自擒”结束游戏。这一次,王阳明吸取了上一次“格君心”的教训,一本正经地寓严酷平乱于君臣娱乐之中,让明武宗以威武大将军的身份,过了一把生擒叛贼朱宸濠的戏瘾。

严格来说,王阳明由“格竹子”到“格君心”,是对朱熹“格物”之“格”的质疑。这种质疑,在朱熹祖师程颐,与时贤苏轼之间也上演过。元祐元年(1086)九月初一,宰相司马光去世。这一天,文武百官结束了安放宋神宗灵位典礼,又去吊唁司马光。在相府门口,被主持丧礼的程颐拦住。程颐一脸严肃,说“《论语》说,‘是日哭则不歌’”!苏轼质疑“《论语》说‘哭则不歌’,《论语》并未说‘歌则不哭’”!

由质疑始至质疑终,是苏轼的悲哀。元丰二年(1079年),苏轼由徐州调任湖州知州,因《湖州谢上表》中“陛下知其愚不适时,难以追陪新进;察其老不生事,或能牧养小民”一句“格君心”的肺腑之言,被御史台认定是在攻击朝政反对新法,遭弹劾入狱。

与王阳明相反,苏轼是“格君心”之后,到御史台的监狱中,才开始“格竹子”。苏轼在《御史台榆槐竹柏四首·竹》中,云“今日南风来,吹乱庭前竹。低昂中音会,甲刃纷相触。萧然风雪意,可折不可辱。风霁竹已回,猗猗散青玉”。此诗与熙宁六年在杭州通判任上所格之竹,并无本质不同。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”。

真正得“格竹子”与“格君心”之妙者,惟郑板桥一人。《清史稿》称,郑板桥官场“格君心”十二载,貌似得其旨,实则皮毛耳!其“知范县,爱民如子。绝苞苴,无留牍。公余辄与文士觞咏,有忘其为长吏者”的书生派头,就注定了他在仕途上走不远。果然,其“调潍县,岁荒,人相食”。郑板桥擅自决定开仓赈贷,大家劝他等朝廷指令,郑板桥说“此何时?俟辗转申报,民无孑遗矣。有谴我任之”!

开仓赈贷救民于水火没错,但大家都在等朝廷的指令到了再“山呼万岁”。就你一个县令比别人更懂“格君心”?自己决定开仓赈贷,置州、府、省、户部各级官员于何地?再者说,得以活命的普通百姓,是感谢“皇恩浩荡”,还是感谢“知县英明”呢?

“格君心”没“格”明白的郑板桥,在给顶头上司山东巡抚画的《墨竹图》上,题有一首有名的题画诗,“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;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”。从字面理解,是郑板桥自勉。送给顶头上司,是互勉还是警示对方?如此一想,郑板桥后来被逐出干部队伍,不能说与此次“格竹子”无关。

按说,懂得“胸中之竹,并不是眼中之竹也”,“手中之竹,又不是胸中之竹也”的郑板桥,其“格竹子”之“格”,远在王阳明、苏轼“格竹子”之上才对!然而,妙处并非真谛,从其“格君心”把仕途“格”掉的结局看,郑板桥“格君心”与“格竹子”水平,与一生漂泊的苏轼、半世遭嫉的王阳明,并无本质不同。

2025年10月31日《义乌商报》群言堂首发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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