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文月刊·第二期·辕晅的真话
2024-02-09 10:25:19
  • 0
  • 0
  • 0
  • 0

辕晅的真话

王俊良

《左传·哀公十一年》消息:是年夏,陈国司徒辕颇,因贪腐罪出逃郑国。路上,吃着下人辕咺献上的可口饭菜,问:啥时准备的?辕咺答,在你折腾得最凶的时候!又问,为何不早进谏?再答,怕被失业!

对话在一个“怕”字上戛然而止。身为大司徒手下工作人员,干好领导交办任务,政治上保持一致,工作上力争一流。“赋封田以嫁公女”,是任务;“有馀,以为己大器”,也是任务。至于发现“国人逐之”倾向,及早准备逃亡路上饮食,也属下级分内之事。即使得不到肯定,也无被失业之忧。

此刻,辕咺并不把辕颇“何不吾谏”的埋怨放在心上。辕咺明白,辕颇权势如日中天之时,做出的任何一项决定,都代表百姓意愿,何况效忠君主的“赋封田以嫁公女”?彼时,就算你出于公心,指出决策中“有馀,以为己大器”存有瑕疵,正在兴头上的辕颇,能容忍下级辕咺的“谏”言吗?

史书无片言只字,不敢枉猜。事实上,任何一种上下级的关系,无非下级“谏”或“不谏”,上级“纳”或“不纳”两种可能。于辕颇而言,从踏上逃亡郑国那一刻起,已经从陈国三司使的高位,跌落到祈求苟活的境地。此时,除斥责先前下级辕咺疏于提前防范,已无自我纠错机会。

就算有纠错机会,职责即“谏言献策”的监察御史,其“谏言”也未必一定能让上司采纳。汉和帝时,征为议郎乐恢,直接“谏言”权倾朝野的外戚窦宪家族。揭露其僭越横行的不法,包庇下属河南尹王调、洛阳令李阜放纵家人,危害一方的罪行。

这是一次绝对职责所在的谏言,完全符合辕颇要求事先谏言的预期。结果是,一方面,乐恢谏言“无所回避”;一方面,团结起来的“贵戚恶之”。最后,被谏言的一方依然逍遥法外,官职依旧,享受着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利;谏言一方只能黯然回乡,落个饮鸩西去的可悲下场。

唐代御史大夫薛谦光,上折弹劾身后有太平公主撑腰的僧人慧范。其在市面上,为非作歹,巧取豪夺,随意逼夺街上平民房产,百姓怨声载道,州县不敢过问。结果,敢于碰硬的薛谦光,上折谏言不但没搬倒慧范,却被太平公主诬陷,被贬官岐州刺史。

对此,唐睿宗感慨,谏与被谏,并不是“温良恭俭让”的劝诫,而是一种冒着生命危险,既要捋虎须捋得老虎心情舒畅,又要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。此番博弈,如“鹰搏狡兔,须急救之,不尔必反为所噬。御史绳奸慝亦然。敬非人主保卫之,则亦为奸慝所噬矣”!

在唐睿宗看来,无“人主保卫之”的谏言,结果只能在“鸩酒”与“贬黜”间二选一。不想步乐恢后尘,也不想当薛谦光第二的后人,终于明白了辕咺“惧先行”之“惧”的丰富内涵!要么闭嘴,要么“王顾左右而言他”,导致监督百官与谏言献策的言官形同虚设。

面对这种情形,元代的提刑按察使胡祗遹,大发牢骚“御史台、按察司弹纠贪污,申明寃滞,实省部诸司之药石也。省不知与己为助,反视之如仇雠,百端沮抑”。以致官场之上,甚至出现“是以近年以来当是任者全身远祸,闭口不言”奇观。

言官闭口不言,要被罢官;开口谏言,轻则遭贬,重则丢命。咋办?《古今笑史》载,“有王平拜命,垂满百日,而未言事。同僚讶之,或曰:‘王端公有待而发,必大事也’。一日闻进札子,众共侦之,乃弹御膳中有发。其弹词曰:‘是何穆若之容,勿睹卷如之状’”。

冯梦龙笑“王躬是保,忠孰大焉”,却不问王平眼里何以止“御膳中有发”?当乐恢、薛谦光成为言官日常,嘲弄王平们成为“弹发御史”,不啻是“站着说话不腰疼”!毕竟,王平、辕咺们既想说真话,也想看到明天的太阳。

2024年《杂文月刊》第二期首发

 
最新文章
相关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