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面问题

王俊良

孔子生活的时代，人脸识别技术，还没在各诸侯国间，广泛应用于出入境管理。结果，因孔子与鲁国阳虎撞脸，匡国人就将途径匡国去陈国的孔子，不由分说抓进大牢。可见，脸面问题，兹事体大。

造成孔子被抓的原因，在仆人颜刻在人前吹牛。不明真相的匡人，以为阳虎又卷土重来。代价是大家被迫陪着孔子，一起吃了五天牢饭。俗话说，有其仆必有其主。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载，走出监狱的孔子，并没改变一贯靠说大话，为自己撑脸面的假斯文，说“文王既没，文不在兹乎？天之将丧斯文也，后死者不得与斯文也。天之未丧斯文也，匡人其如予何”？

其实，作为文人的孔子，也有“危邦不入，乱邦不居”的睿智和“天下有道则见，无道则隐”的果敢面孔！甚至，还有“道不行，乘桴浮于海”的一脸坏笑。况且，大骂昼寝的宰予，脸沉如水；表扬咏而归的曾点，满面春风。孔子有批评，有鼓励，并不仅好好先生一张脸。即使对待食物这样一件小事，孔子也会摆出“食饐而餲。鱼馁而肉败不食，色恶不食，臭恶不食，失饪不食，不时不食”数张不同脸面。

文人孔子有多重脸面，北齐武将兰陵王高长恭也非一张脸面。《教坊记 》说，高长恭为提高战斗力，避免自己“性胆勇而貌妇人，自嫌不足威敌”之短，“乃刻木为假面，临阵著之”。高长恭戴着一张面具来对付敌人，取得了破敌特殊效果。《旧唐书》说，北齐人称颂高长恭的勇壮，创作舞蹈来效仿他指挥击刺的姿态，“为此舞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，谓之《兰陵王入阵曲》”。

《乐府杂录》载，《兰陵王入阵曲》到了唐代，扮演兰陵王的演员，不但要头戴面具，还要“衣紫，腰金，执鞭”，在舞台上模拟战场上与敌对一方擒拿、格斗各种击打、刺杀动作，由于剧情需要其他人物出场，也需要头戴面具，身着不同服装，验定人物脸面的脸谱也就应运而生。

其实，脸谱之于演员，正如脸面之于人。戏台上的曹操，一张大白脸成了他“奸贼”的标配。但是，只要稍稍留心，曹操在《三国演义》中不同场合，绝非一张脸面。同是喝酒赋诗，“煮酒论英雄”，曹操喝得意气风发；宴长江“横槊赋诗”，曹操喝得“一览众山小”！同为面试，对许攸，曹操“不及穿履，跣足出迎”；对祢衡，曹操“礼毕，操不命坐”！

曹操最搞笑的一副脸面，是拿外交事件当儿戏。《世说新语》载，一次，“魏武将见匈奴使，自以形陋，不足雄远国”，就“使崔季珪代，帝自捉刀立床头”。余以为，这纯属刘义庆意淫，曹操怎会“自以形陋”？“既毕，令间谍问曰：魏王何如？匈奴使答曰：魏王雅望非常；然床头捉刀人，此乃英雄也。魏武闻之，追杀此使”。

大诗人李白也不只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，使我不得开心颜”一张脸面，也有给韩朝宗“生不用封万户侯，但愿一识韩荆州”谄媚嘴脸；“文起八代之衰”的韩愈，也是一张脸面是大义凛然上“论佛骨表”吸粉，一张脸面“潮州谢上表”又劝皇帝“东巡泰山”！一种脸面变换另一种脸面，之间的动力是利益。

这使人想起川剧舞台上的《变脸》。演员一转身，换一张脸，一眨眼，又换一张脸，让人目不暇接。莱布尼茨说，“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”，人世间也没有完全一样的两张脸。孔子与阳货撞脸，只能发生在春秋时期，若是现代，一个人从早到晚，就要准备面对妻子、儿女、父母、同事、领导几张脸面！“呱嗒”“呱嗒”地换，碎了一地的既是脸面，也是问题！

2025年2月28日《义乌商报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