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子变流氓

王俊良

“才子变流氓”命题，直接颠覆了连小学一年级学生，都懂得的李渔《对韵歌》常识：“才子对佳人，樵夫对渔翁”！

然而，“才子”对“流氓”命题，始作俑者乃大名鼎鼎的鲁迅！说“才子变流氓”，充其量也只是步其后尘。因为，古往今来的才子，大都是才华出众，长于文赋的行业翘楚；而流氓，也早从不务正业的街头混混，升级为各个行业里的精英。

解缙是明初公认的才子。洪武二十一年（1388年），十九岁的解缙中进士，授职庶吉士。《明史》载，长侍帝前，甚见爱重的解缙，被朱元璋“朕与尔义则君臣，恩犹父子，当知无不言”几句好话鼓舞，先是直陈时弊“臣闻令数改则民疑，刑太繁则民玩。乃国初至今二十载，无几时无不变之法，无一日无无过之人”。接着，又上封事万言书。

朱元璋一看，解缙把他的话当了真。若不及时让解缙闭嘴，势必突破惩治底线。没办法，朱元璋只好把解缙的父亲召到京城，让他把解缙带回老家，修身养性，说“大器晚成，若以尔子归，益令进，后十年来，大用未晚也”！朱元璋死后，解缙入职翰林院，成为建文帝重臣。

建文四年（1402年）六月十三日，也就是朱棣攻人南京前一天。当晚，同为建文帝重臣的胡广、解缙、王艮三人，聚在一起商议对策。《明史》载，斯时，才子解缙凛然陈说大义，胡广也慷慨激昂，都表示如果朱棣打进来，只能以身殉国，绝不背叛朝廷！只有王艮一言不发，以泪洗面。

结果，三人中，只有王艮饮鸩而死，践行“食人之禄者，死人之事。吾不可复生矣”誓言。信誓旦旦以身殉国的才子解缙，赶在城破之前，连夜出城投降了朱棣。《明史》说，“缙驰谒，成祖甚喜”。这还不算，把举荐同乡胡广，也当成向朱棣邀功的投名状。同样，发誓绝不背叛朝廷的才子胡广，更是一闻“召至，叩头谢”。

二百四十三年之后，地点还是南京，主角由才子解缙，换成了才子钱谦益。脚本几乎因袭，剧情类似照搬解缙演过的一幕。清顺治二年（1645年）五月，清兵近逼南京。钱谦益与时任河南巡抚越其杰、河南参政兵巡道袁枢三人相聚，一起盟誓绝不仕清。

结果，越其杰、袁枢绝食而死，才子钱谦益入清廷任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，充修《明史》副总裁。清军兵临南京城下时，柳如是劝时任南明弘光兵部尚书的钱谦益，一起投水殉国。钱谦益沉思无语，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，说出了那句让人齿冷至今的名言“水太冷，不能下”。

钱谦益的形状，真应了袁枚贬损杨潮观“伪名儒不如真名妓”定位，其信誓旦旦的前后矛盾，毫无底线的流氓本性，简直是为才子量身打造的一套流氓外衣！与解缙、钱谦益不同，才子秦桧以嘴硬膝软的双重人格，入《宋史·奸臣传》，也算是求仁得仁。

其嘴硬，在靖康元年，金兵攻汴京，遣使求三镇，秦桧高调反对割地求和，上兵机四事“一言金人要请无厌，乞止许燕山一路；二言金人狙诈，守御不可缓；三乞集百官详议，择其当者载之誓书；四乞馆金使于外，不可令入门及引上殿”。其膝软，在以被俘身份，“自军中取涟水军水砦航海归行在”，再入南宋朝堂！

《宋史》载，朝廷疑秦桧之归，为卖身金人之后“金人纵之”！然而，这并不妨碍才子秦桧，算准偏安一隅的宋高宗，正急于寻求能与金议和同谋，哪管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？正如才子秦桧当年任职御史台左司谏，算准靠研发便于书写，一直沿用至今的“宋体”字，便可卖心于赵佶。

算，是为了卖。卖身如才子解缙、钱谦益，卖身加卖心如才子秦桧。前者，在国家易代之际，义无反顾地选择卖身；后者，卖身是工作，卖心才是生活。卖到最后，家国也不顾了，才子变流氓。但不管怎么变，才子虽不是过去的才子，流氓却一如过去的流氓。

2023年12月1日《义乌商报·群言堂》首发

才子变流氓

王俊良

      以“才子”对“流氓”，直接颠覆了连童生都懂得的李渔《对韵歌》常识：“才子对佳人，樵夫对渔翁。”

      然而，“才子”对“流氓”，始作俑者乃大名鼎鼎的鲁迅。迅翁曾说某文人是“才子加流氓”。本文“才子变流氓”之题，充其量也只是步其后尘。古往今来的才子，大都是才华出众，长于文赋的行业翘楚；而某些流氓，也早从不务正业的街头混混，升级为各个行业里的精英。

      解缙是明初公认的才子。洪武二十一年（1388年），十九岁的解缙中进士，授职庶吉士。《明史》载，长侍帝前，甚见爱重的解缙，被朱元璋“朕与尔义则君臣，恩犹父子，当知无不言”几句好话鼓舞，先是直陈时弊“臣闻令数改则民疑，刑太繁则民玩。乃国初至今二十载，无几时无不变之法，无一日无无过之人”，接着又上封事万言书。

     朱元璋一看，解缙把他的话当了真。若不及时让解缙闭嘴，势必突破惩治底线。没办法，朱元璋只好把解缙的父亲召到京城，让他把解缙带回老家，修身养性，说“大器晚成，若以尔子归，益令进，后十年来，大用未晚也”！朱元璋死后，解缙入职翰林院，成为建文帝重臣。

      建文四年（1402年）六月十三日，也就是朱棣攻入南京前一天。当晚，同为建文帝重臣的胡广、解缙、王艮三人，聚在一起商议对策。《明史》载，斯时，才子解缙凛然陈说大义，胡广也慷慨激昂，都表示如果朱棣打进来，只能以身殉国，绝不背叛朝廷！只有王艮一言不发，以泪洗面。

       三人中，只有王艮饮鸩而死，践行“食人之禄者，死人之事。吾不可复生矣”誓言。信誓旦旦以身殉国的才子解缙，赶在城破之前，连夜出城投降了朱棣。《明史》说，“缙驰谒，成祖甚喜”。这还不算，他把举荐同乡胡广，也当成向朱棣邀功的投名状。同样，发誓绝不背叛朝廷的才子胡广，更是一闻“召至，叩头谢”。

       二百四十三年之后，地点还是南京，主角由才子解缙，换成了才子钱谦益。脚本几乎因袭，剧情类似照搬解缙演过的一幕。清顺治二年（1645年）五月，清兵近逼南京。钱谦益与时任河南巡抚越其杰、河南参政兵巡道袁枢三人相聚，一起盟誓绝不仕清。

        结果，越其杰、袁枢绝食而死，才子钱谦益入清廷任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，充修《明史》副总裁。清军兵临南京城下时，柳如是劝时任南明弘光兵部尚书的钱谦益，一起投水殉国。钱谦益沉思无语，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，说出了那句让人齿冷至今的名言：“水太冷，不能下。”

       钱谦益的形状，真应了袁枚贬损杨潮观“伪名儒不如真名妓”定位，其信誓旦旦的前后矛盾，毫无底线的流氓本性，简直是为才子量身打造的一套流氓外衣！与解缙、钱谦益不同，才子秦桧是以嘴硬膝软的双重人格，入《宋史·奸臣传》的。

        其嘴硬，在靖康元年，金兵攻汴京，遣使求三镇，秦桧高调反对割地求和，上兵机四事“一言金人要请无厌，乞止许燕山一路；二言金人狙诈，守御不可缓；三乞集百官详议，择其当者载之誓书；四乞馆金使于外，不可令入门及引上殿”。其膝软，在以被俘身份，“自军中取涟水军水砦航海归行在”，再入南宋朝堂！

       《宋史》载，朝廷疑秦桧之归，为卖身金人之后“金人纵之”。然而，这并不会妨碍宋朝对才子秦桧的重用。因为算准偏安一隅的宋高宗，正急于寻求能与金议和的同谋，哪管其“身在宋营心在金”？秦桧遂下注：一边以进士出身的才子面目作宋臣，一边以流氓嘴脸卖宋以媚金。既已卖身，内心早扭曲，灵魂被恶魔主宰，自然视清白正派人物如仇雠。秦桧使出“莫须有”的手段残害忠良，满腹经纶的才子彻底变成了厚颜无耻的流氓。

       算，是为了卖。卖身如才子解缙、钱谦益，卖身加卖心如才子秦桧。前者，在国家易代之际，义无反顾地选择卖身；后者，卖身是工作，卖心才是生活。卖到最后，家国也不顾了，才子变流氓。但不管怎么变，才子虽不是过去的才子，流氓却一如过去的流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