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文月刊·第十二期·远近高低各不同
2023-12-11 13:08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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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近高低各不同

王俊良

圈主李世民,拉许敬宗进“十八学士”圈那一年,是唐武德四年(621年)。在“十八学士”圈里,一直被李世民视为近臣的许敬宗,于贞观年间,却始终没能摆脱叨陪末座的尴尬。

所谓近臣,就是亲到无话不说,近到可以替主去办私密事情。比如,李世民提出,要看本朝史书内容。谏议大夫褚遂良,当即以人主不能看当朝史官所修国史为由,拒绝李世民的请求。黄门侍郎刘洎说,不能看的原因,就是把真实的历史留给后人,人主若为所欲为,也必须记录在案,“设令遂良不记,天下之人皆记之矣”。

李世民遭拒,在褚遂良、刘洎不在同一圈子。同样的问题,摆在“十八学士”圈子成员之一,时任宰相房玄龄面前,一切问题便不再是问题。这个时候,就显示出办事人,是在圈里,还是在圈外;站位高,还是站位低;跟委托人的关系,走得近,还是走得远。《唐纪》透露,为让李世民审阅史书,“玄龄乃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为《高祖》、《今上实录》;癸巳,书成,上之”。

当朝君主看当朝国史,等于有违祖制。这事见不得光,还必须将见不得光的阴暗,改成看上去比光明正大还光明正大。完成这一特殊任务,人选自然是跟李世民走得最近的人。房玄龄将任务交给同为“十八学士”圈友的许敬宗,其“远近高低”都拿捏到位,妥妥地将史书删改后,送到李世民手中。

李世民阅后,就“玄武门之变”事件,做出重要批示“昔周公诛管、蔡以安周,季友鸩叔牙以存鲁”,朕之所为,都是为江山社稷考虑。因此,史官不必隐讳,只管大书特书。也就是说,李世民看到的史书,并不符合这一指示精神!后世读史至此,多会心一笑。

唐高宗继位后,一面将许敬宗改过的历史,重“诏刘仁轨等改修国史,以许敬宗等所记多不实故也”;一面擢许敬宗“入为卫尉卿,加弘文馆学士”“复拜礼部尚书”。期间,高宗废皇后王氏立武昭仪,反对者长孙无忌、褚遂良、韩瑗等,皆流死于岭外;赞成者许敬宗则加太子宾客,寻册拜侍中,监修国史。

赞成与反对,涉及选边站队,宠辱只在一念之间。许敬宗非常清楚,经理与老板之间,永远是主仆关系。而仆与主之间,远、近、高、低距离的把握,亲、疏关系的掌控尤为重要。《贞观政要》载,李世民在世时,曾就这个问题,考问许敬宗,“朕观群臣之中,惟卿最贤,人有议卿非者,何哉”?

对此,许敬宗相当坦然,说“春雨如膏,农夫喜其润泽,行人恶其泥泞;秋月如镜,佳人喜其玩赏,盗贼恨其光辉。天地之大尤憾,而况臣乎”?然而,这种襟怀坦荡,用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理学眼光,支持武则天,则等于认同“母鸡司晨”合法。

认同,就是同流;同流,就是合污。本质上认同,非本质一定奸佞。奸佞即坏人,坏人则一切皆坏。由是,《新唐书》认定,武周篡唐,责在有坏人作祟。一切罪责,由许敬宗入《奸臣传》负责。《新唐书》肇始于后世,开观点预设先河。

这个过程,有点像苏轼看庐山。元丰七年,由黄州前往汝州任职的苏轼,途经庐山,始则“要识庐山面,他年是故人”,继而“到得还来别无事,庐山烟雨浙江潮”,止于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!接近真相,与拂去烟尘,透过迷雾读史颇为相似。

事太宗以近,事高宗以能的许敬宗,与老板“远、近、高、低”拿捏到位的感性,却难入后人预设的理性轨道。《新唐书》之后,后朝为前朝写史,主题预设得以延续。以致于鲜活的历史,成了“远近高低各不同”的庐山。

2023年《杂文月刊》第十二期首发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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