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文月刊·第四期·得意忘形
2025-05-28 15:42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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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得意忘形

王俊良

贞元十七年(801年),三十六岁的韩愈,终于通过吏部铨选,获国子监教师四门博士资格。是时,韩愈从贞元二年(786年),只身到长安,十五年中先后参加了四次进士、四次博学宏词科考试。

如今,虽无“昔日龌龊不足夸,今日放荡思无涯”的恣意,“历尽千帆终不是,守得云开见月明”的小确幸,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!那一天,春风得意的韩愈,在长安街头一个建筑工地,偶遇曾参加平息“安史之乱”,自愿放弃因军功进入体制工作,凭手艺混迹长安建筑市场三十年的泥瓦匠王承福。

与一般泥瓦匠不同,王承福“身在建筑工地,胸怀江山社稷”!尽管,自己也是“视时屋食之贵贱,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”打工一族,这并不妨碍自己“有馀,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”的善行。谈到社会分工,王承福很看得开。认为“然人不可遍为,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”,种地、做工、织布、从军、当官、为君,不管做什么,做好了,就没白活一世。

自然,王承福并不懂孔夫子“富与贵,人之所共欲;贫与贱,人之所共恶”的高论,却知道“吾德博而功小”,明白“乐富贵而悲贫贱,我岂异于人哉”的道理。所以,王承福通过为高官巨贾深宅大院工作,发现没过几年,房屋大都易主,原来的房主不是丧命,即是入狱!由此可知,一切用非正常手段得来的财富,最终又都“死而归之官也”!

一高兴,“文起八代之衰,道济天下之溺”的韩愈,连夜敲出《圬者王承福传》一文,发在《韩昌黎集》公号上。恰好,该文第一时间,被时任蓝田尉的柳宗元刷到。二十一岁中进士,二十六岁中榜博学宏词科,进入官场的柳宗元,对韩愈一惊一乍的为文不禁莞尔。因为,这样矫情的文字,柳宗元五年前也曾写过一篇《梓人传》,而这样的激情,若非初入官场之人又怎能为之?

算起来,柳宗元虽说比韩愈小五岁,而韩愈还要比柳宗元晚五年进入官场。也就是说,《梓人传》是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的柳宗元,五年前跟韩愈一样,写于“花见花开,人见人爱”的情况下!在姊夫长安县令裴封叔家,偶遇一位前来求租房屋的木匠,只见他随身止带着度量长短、规划方圆和校正曲直的工具,却没有一般木匠磨砺和砍削的木工器具!这一特别之处,引起了柳宗元的注意,遂有《梓人传》。

原来,这个木匠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工匠,大概相当于工地上的包工头。在建筑工地,柳宗元见木匠“委群材,会群工,或执斧斤,或执刀锯,皆环立。向之梓人左持引,右执杖,而中处焉。量栋宇之任,视木之能举,挥其杖,曰‘斧!’彼执斧者奔而右;顾而指曰:‘锯!’彼执锯者趋而左。俄而,斤者斫,刀者削,皆视其色,俟其言,莫敢自断者”。

柳宗元从文档中找到《梓人传》,读至“彼佐天子相天下者,举而加焉,指而使焉,条其纲纪而盈缩焉,齐其法制而整顿焉,犹梓人之有规矩、绳墨以定制也”。感叹木匠可以举重若轻,指挥不同工种,通力完成一个项目;联想到宰相治国,也可以统领中央到地方,建设好一个国家。为“彼将舍其手艺,专其心智,而能知体要者欤!吾闻劳心者役人,劳力者役于人”计,遂将《梓人传》也发在公众号《柳河东集》上凑趣。

喜欢跟帖的诗人白居易,在朋友圈看到韩愈、柳宗元两位大咖推文,正在长安一家旅店准备来年“书判拔萃科”考试。对讲究“文以载道”的两位文坛大咖的推文,白居易发现,毛病在都不约而同地急着请老夫子出场,借主人公之口点破主题,让意犹未尽的读者,顿时兴致全无。

倡导“文章合为时而著,歌诗合为事而作”的白居易,本想跟帖凑趣,终因考试繁忙作罢。直到十七年后的元和十三年(818年),白居易由江州司马调任忠州刺史,才将此时心意,倾注在《寄胡饼与杨万州》“胡麻饼样学京都,面脆油香新出炉。寄与饥馋杨大使,尝看得似辅兴无”中。而直到此时,白居易才悟出韩愈、柳宗元,写《圬者王承福传》《梓人传》,何以如此重意而轻形!

此“意”,源于欧阳修《题盘车图诗》“古画画意不画形,梅诗咏物无隐情。忘形得意知者寡,不若见诗如见画”。意为神,形为迹。大家重得意,匠人重得形。如此想来,“得意忘形”的韩愈、柳宗元,笔下形意不正是白居易,从胡饼中看见的人间烟火吗?

2025年4月《杂文月刊》第四期(首发)我一看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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